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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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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人家?是誰家?”

見進門的是長子韓國公,太夫人不由露出幾分關切。

阿琪的婚事一直裝在太夫人的心裏。

雖然阿曦是女孩兒不比男孩兒受人矚目,然而卻是韓國公的長女,是韓國公的第一個孩子,對於韓國公太夫人來說意義自然不同。

因疼愛長孫女,阿琪從小在韓國公太夫人的膝下長大。

餘下的韓國公府的女孩兒,哪怕是韓國公夫人生育的次女阿恬,都沒有得到這樣的待遇。

因此,韓國公太夫人與阿琪祖孫之間感情極好,為了阿琪這婚事,韓國公太夫人操碎了心。

因韓國公夫人長久地生不出兒子,這韓國公府日後指不定就歸了柳氏所出的庶子,那這韓國公府恐怕不能成為阿琪的靠山,因此太夫人為阿琪挑選夫君的時候是帶了十二分的謹慎的,唯恐日後阿琪被夫家刁難,或是那夫家小人一些為了討好柳氏母子,拿阿琪作踐起來。就算如今韓國公夫人有孕,然而是男是女都未可知,因此此事太夫人一心想尋一個知根知底兒的好人家。

阿琪秉性爽利,做長姐做習慣了,對自家的婚事也不害臊,也在一旁看著韓國公。

這親爹對她不過是面子情,也不知道尋了什麽親事,喜笑顏開的。

只不過……阿琪下意識地看了一旁抿嘴微笑的柳氏一眼。

柳氏竟然也面帶笑容,如沐春風,恐怕她這婚事不怎麽樣。

“阿琪是兒子的長女,兒子當然要用心挑選,母親知道了一定高興。”韓國公笑著給太夫人請安,見了一旁的長女笑了笑,又垂頭看了看正仰著一張小胖臉兒看著自己的阿菀。

他雖然從小兒不怎麽喜歡嬌氣的弟弟,甚至有點兒鄙夷弟弟吃軟飯……這如今阿菀的父母都在邊關,母親羅芳倒是封了長慶侯,然而阿菀她爹,韓國公府的老三竟然不及女人,如今不過是羅芳身邊的一位副將。

哪怕身上背著三品的官位,也是食朝中俸祿的,比曾經韓國公預想弟弟只能混吃等死強多了,可是韓國公就要不高興地說一句了。

這女人,出嫁了就得從夫,以夫為天,就得賢惠,就得為夫家著想。

就比如皇帝賜下這麽一個侯爵之位,羅芳自己坦然受之,一個女人做了侯爵,反倒叫丈夫身上毫無爵位,這像話麽?

這是不守婦道啊!

因對長慶侯羅芳不滿,因此韓國公對這個弟妹一向淡淡的。不過韓國公大人是個機敏並且聰慧的人,自然也知道肥水不流外人田。

如今羅芳是韓國公府的媳婦,身上的爵位怎麽也能叫他出去吹一波我弟媳是長慶侯,韓國公府一門一公一侯了,因此他是不準備與羅芳翻臉或是生出芥蒂的。因看在長慶侯這爵位的面子上,韓國公對阿菀不錯,且羅芳一向大方,在邊關發了財,自然不會刻薄府中。

這也是叫韓國公更加不滿的地方了。

羅芳在邊關又是沖擊胡人又是剿匪的,那吃得飽飽兒的,金銀無數,財寶數都數不清。

不過這都跟韓國公老大人沒啥關系,這也不是他弟弟的不是?

這都是他弟弟媳婦兒的,做大伯的,總不好覬覦弟媳的私房。

想到弟弟蠢得要死,這些年對他屢次三番暗中書信叫他“聰明點兒”充耳不聞,一心一意傻乎乎地跟著長慶侯,韓國公不由長嘆了一聲。

廢物啊……

如今還好,他弟弟還貌美如花。若是來日人老珠黃,長慶侯移情別戀,到時候別哭到他的面前啊。

一想到這兒,再看看仰頭呆呆地鼓著一旁胖腮看著自己,被養得油光水滑的胖團子,那一瞬間,韓國公錐心之痛。

爹傻,閨女也傻。

“沒淘氣吧?”看在羅芳送來的那一萬兩白銀還有各種邊關的人參貂皮鹿茸的份兒上,韓國公露出幾分慈愛,擡手還捏了捏阿菀的小臉蛋兒。

見這胖團子仿佛受驚了,小小地叫了一聲回頭就滾進了阿琪的懷裏去,偷偷兒探出小腦袋看自己,韓國公那一刻只覺得時光流轉,頓時重新見到了自己的傻三弟。他嘴角抽搐了一下,表達了自己的慈愛,對阿菀就沒有多大興趣,坐在太夫人的對面笑了起來。

“國公爺,喝茶。”柳氏纖腰婀娜,一雙纖細的玉手捧起了一旁的茶盞,捧給韓國公。

“你辛苦了。”韓國公見柳氏這樣貼心,溫柔秀美,賢惠柔順,不由露出幾分溫柔。

雖然他後院姬妾無數,時常還在外遇見些新鮮的美人風流快活,然而就算身邊的女人再多,也始終是把柳氏給放在心上的。

見她抿嘴一笑,一雙眼瀲灩多情,韓國公心中一蕩。

“滾出去!”就在這時,韓國公太夫人一聲怒斥。

她一擡手,一杯茶水劈頭蓋臉地潑在了韓國公面前百般柔情的柳氏的臉上!

茶葉沫子還有茶水從柳氏那張震驚與蒼白的臉上頭發上落下,韓國公頓時也驚呆了。

“母親!”

一轉眼柳氏就成了落湯雞,那狼狽的,美人如花可是若風霜臨頭,花也得蔫吧了不是?韓國公見好好兒的溫柔美人一轉眼就狼狽得沒眼看,頓時急了,轉頭對韓國公太夫人飛快地說道,“母親,您這是做什麽!”

他心疼得不得了,見柳氏一下子就跪在了韓國公太夫人的面前低聲哭泣,梨花帶雨……沒看出來,反正都是水,誰知道是茶水還是淚水呢?可是這也太不好看了,他急忙去給柳氏擦臉。

“我還沒死呢,當著我的面做這妖嬈的樣兒給誰看?!”韓國公太夫人最見不得這等妾侍狐媚,且柳氏從前與韓國公自己在房中如何胡鬧她管不著,如今眾目睽睽之下,她當著韓國公夫人秀恩愛,與韓國公柔情蜜意,當她不知道她心裏想的是什麽不成?

想到柳氏這樣的心機,太夫人便冷笑了一聲,指著顫巍巍跪在地上給自己請罪的柳氏罵道,“趕緊把你這狐媚樣兒給收了!”

“母親,她到底也服侍了兒子十幾年,在這府裏熬了這麽多年,母親給她一點體面吧。”

“若知道分寸尊卑,一個妾侍就不該出來在我的面前露臉!既然自己不要臉,想巴望那些自己夠不著的,就得有沒臉的準備。”

韓國公太夫人蒼老的臉上露出幾分嚴厲,一點兒都沒有面對阿菀的慈愛溫柔。

可是阿菀覺得太夫人真的可好可好。

她一點都不害怕,反而覺得自己更愛自己的祖母了。

“就,就算不看在她對兒子的情分,也得看看阿譽啊。母親,阿譽是兒子的長子,你這樣呵斥他的生母,叫他的臉往哪兒放?且這不是叫阿譽心裏不舒坦麽。”

阿譽就是韓國公的庶長子,柳氏所出的兒子韓譽,如今剛剛十二歲,生得十分清秀,讀書也極好,去年已經下場去考了個秀才回來,文才模樣兒都是最好的。因韓譽人品才學都出眾,在外叫韓國公很有面子,且又是長子,韓國公對這個兒子一向都很疼愛。

這份疼愛也惠及了柳氏母女,令柳氏母女在韓國公府後宅春風得意。

有眼睛的都看得出來,若是韓國公夫人當真生不出兒子,那日後的韓國公世子就是韓國公長子韓譽的了。

因此,韓國公裏裏外外,也都給這個兒子幾分體面。

如今韓譽正在日日苦讀,希望能於功名上更進一步,這份上進,實在叫人心疼。

韓國公太夫人卻冷哼了一聲。

“怎麽,我一個做祖母的,還要看庶出的孫子的臉色不成?”她這一句話叫韓國公啞口無言,然而柳氏已經低低地哭了起來,她顧不得韓國公對自己的憐惜,哭著爬到了韓國公太夫人的面前去,仰頭流著眼淚哽咽地央求道,“賤妾自知身份卑賤,不得老太太的喜愛,都是賤妾的錯。只是求老太太對阿譽公平些吧。他自幼懂事,日夜苦讀,對老太太也是十分孝順的呀。”

她一哭起來,一旁正瑟縮得可憐的阿萱也哭了起來。

韓國公太夫人懶得與這妾侍說話,側目去看韓國公。

“母親……”韓國公眼底露出幾分央求,見韓國公太夫人面色冰冷,完全沒有動容的意思,急忙去看一旁的妻子。卻見捧著肚子的韓國公夫人垂頭正在喝茶,實在沒法兒與自己四目相對心有靈犀。

他動了動嘴角,不得不硬著頭皮去看自己的長女,希望長女看在自己給她尋了好親事的份兒上心疼親爹一把,卻見阿琪正側頭給胖團子整理小衣裳。倒是胖嘟嘟的阿菀,聽到這震耳欲聾的哭聲,抽搐了一下,虛弱地咳嗽起來。

她一咳嗽,小胖臉兒都憋紅了,咳咳兒地咳嗽著,還帶著一點兒鼓點兒的感覺。

女子柔弱的哭聲裏加點兒節奏比較分明的咳嗽,頓時柳氏就哭不下去,紅著眼睛看著窩在阿琪的懷裏捂著嘴巴咳嗽的胖團子。

她小小一顆,可是能量不小,這都咳了半天了。

“看把我們嬌嬌嚇的!滾出去!”見柳氏不哭了,韓國公太夫人頓時沈下了臉,指著柳氏冷冷地說道,“我知道你心裏惦記什麽,只是都給我收了!這國公府裏做主的都還沒死呢!就算你心裏想要什麽,也得等我死了。”

她的目光冰冷,柳氏頓時嚇了一跳,只覺得那雙蒼老卻銳利的眼看進了自己的心裏去。她打從去年兒子中了秀才,如今外頭都盛讚韓譽,因此自己也得意了幾分,卻沒想到韓國公太夫人依舊沒有把她放在眼裏。

太夫人的心裏眼裏都是韓國公夫人,竟然到了如今還不肯與她和解。

“我……”

“你剛剛不是自稱賤妾的麽?”韓國公太夫人露出幾分譏諷。

這賤妾二字從自己嘴裏說出來,和從太夫人嘴裏說出來意義自然是不同的,柳氏一張茶水淋漓的臉頓時死人一樣慘白。

她擡頭,哆哆嗦嗦地看著韓國公太夫人。

剛剛剛剛進門的春風得意早就煙消雲散。

這快一年的光鮮亮麗,不過是韓國公太夫人的一杯茶,一句話,就把她打回了原形。

她本以為韓國公太夫人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沒有想到,真的沒有想到……

莫非就因為如今,韓國公夫人有了身孕?

將心中的驚疑不定都壓在心底,柳氏是個十分明白眼色的女人,不然不能十幾年如一日地攏住韓國公的心,也不能一介妾侍卻跟慶王妃姐妹情深不是?

她急忙垂下了頭,柔順地低聲說道,“一切都是姬妾不懂事,求老太太饒恕賤妾這一次吧。”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咬碎了一口銀牙,卻柔順卑微地給太夫人磕頭,忍著此刻主子與丫鬟環視的屈辱,將自己白生生的額頭抵在地上。

尊嚴都蕩然無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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